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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第十五章入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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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第十五章入甕

容姒知道喻良臣也來了護國寺。

今年的祈福大典,聖上下令由太子代行,太子還未正式接觸朝政,這場祭禮不可謂不意義重大,故而東宮的幾個重要屬臣都跟著來了護國寺,喻良臣亦在其中。

可容姒沒有想到,最先尋來的人居然是他。

是巧合,還是她和秋禧都沒有發現,他們被跟蹤了?

“林中危險,公主還是盡早離開為好。”喻良臣依舊保持著半蹲的姿勢,“公主的傷也須盡快處理。”

容姒望著他,漆色瞳仁中有一點碎光浮動,好似她若不允,二人就能這般一直僵持下去。

片刻後,容姒終是上前,將手肘抵在喻良臣肩脊。

她很輕,喻良臣一個起身就能將她輕松背起,扣在膝後的力度不輕不重,既保留了他素來的克禮疏淡,又不會叫容姒掉下去。

即使隔著層層布料,兩人還是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,然容姒此時已完全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,只一手提著燈籠,另一手悄無聲息地撫上了鬢邊的金釵。

太近了,這是容姒距離喻良臣最近的一次。

這樣的機會,以後都未必會有。

這讓容姒蠢蠢欲動,暗藏的殺意都再度沸騰起來。

月光淡淡漆在喻良臣頸側,令他本就白皙的膚色更添了幾分冷白,宛若玉釉古瓷。就連容姒也不得不承認,那延伸的頜骨勾勒出的清俊弧度,便是官窯的手藝也燒不出這樣恰如其分的。

可容姒偏偏要叫那白瓷有隙,四分五裂!

冰冷的銳利嵌在掌心,容姒剛動,喻良臣也跟著動了。

他猛地退開一步,躲過了從樹叢間撲下來的細長身影,與此同時,金釵劃開皮肉,在白瓷上留下一道裂痕,血色充斥,白瓷染紅。

“有蛇。”

他淡淡一聲將殺念擊退,容姒乍然回神,方覺掌心濡濕,擡眸果見燈籠照見的光影處盤踞了一條青黑蛇影,雖只有二指來粗,但蛇頭倒尖,恐是有毒。

喻良臣方才那一退叫它一擊撲空,然它仍未離去,昂著蛇頭伺機而動。

“借公主金釵一用。”

容姒神色一頓,無聲將金釵上殘留的一點血漬拭去,遞給喻良臣,後者讓容姒抓緊,騰出一只手來。容姒尚未看清他的動作,便見那金釵飛出,正中蛇之七寸。

一切只在瞬息之間,短到不過燈芯的一個搖曳,短到容姒覺得重心不穩下意識攀住喻良臣的瞬間,他便已然收手,穩穩扶在容姒腿側。

這一變故叫兩人間的距離驟然壓縮近無,柔軟的衣料緊貼在喻良臣頸間,無須刻意就能聞到淡淡玉華香,似醉眠花下,月影拂衣。

喻良臣微微偏頭,能感到那似有若無的呼吸噴在耳側。他喉間微滾,素來疏冷的眸中溶了一點暗色。

容姒蹙眉,重新直起身將手肘抵在他的肩脊,不肯叫上身緊貼著他,只道:“本宮的金釵在喻公子手中竟也成了利器。”

“金釵鋒利,臣下用得,公主也用得。”

容姒眸中一頓,看著喻良臣跨過那條蛇身,一路未言。

二人向著最近的燈火去,未過多久便遇上了帶著禁衛軍趕來的秋禧。

秋禧見狀倏然一怔,驚道:“殿下受傷了?”

喻良臣將容姒放下,秋禧立時將人接了過去,喻良臣沒再跟,只提了容姒還回的八角燈籠,一手撫上了頸側。

橙黃的燈籠照亮前路,也照出喻良臣的影。

方才那背上之人的一舉一動,就像是一出不甚清晰的皮影戲。

金釵鋒利,能殺蛇,亦能殺人。

喻良臣輕笑一聲,原來夢裏那個說著害怕不肯獨處的昭明公主,在夢醒後,是會殺人的。

***

蕭嬤嬤抱著脫臼的胳膊跪在地上,一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濕。然她半點不敢松懈,無聲將腹稿打了百遍,聽聞腳步匆匆而至,忙又擠了幾滴眼淚。

“出什麽事了?朕的小五呢?”

“陛下!”蕭嬤嬤顧不得疼,對著聖上和皇後將頭磕得“砰砰”作響:“老奴無能,救不回殿下,請陛下娘娘賜老奴死罪!”

“究竟怎麽回事?你說清楚!”

蕭嬤嬤抹淚道:“是老奴不好,殿下說要去後山瞧瞧,老奴勸不住,心想先皇後忌辰在即,殿下心裏不痛快出去散散心也好,後山又有禁軍把守也不會有什麽事,便由著殿下的性子去了。然回來時天色已晚,殿下怕被聖上娘娘責備貪玩,帶著老奴抄了近道,誰料……誰料山道又黑又滑,殿下一腳踩了空……”

蕭嬤嬤泣不成聲,哽咽道:“奴婢本來已經拉住殿下了,可體力實在撐不住,就從那坡上滾了下來。老奴沒用,撞在樹上便暈了過去,醒來……醒來竟已不見殿下身影……”

“娘娘!”紫英驚呼一聲,忙扶住皇後。韋皇後面色慘白,急道:“還楞著幹什麽?還不快去找!”

容華面色黑沈:“禁衛軍聽令,就算把這後山給朕翻過來,也要找到小五!”

令旨下達,整個護國寺燈火通明,不止禁衛軍,上山的宮人內侍、護國寺中熟悉地形的僧人皆點燈進山,不找到人誓不罷休。

“娘娘……”蕭嬤嬤散著頭發,哭得涕淚縱橫,“老奴對不起娘娘,對不起先皇後啊!先皇後將殿下托付給老奴,老奴竟護不住她!若殿下有個三長兩短,老奴也不想活了,可老奴還有何臉面去見先皇後……”

韋皇後忍不住紅了眼,讓紫英將人扶起:“你是個忠心的,小五吉人自有天相,姐姐在天有靈也會護著小五,定會平平安安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蕭嬤嬤忙道,“殿下定不會有事……”

韋皇後喚了醫正來替蕭氏治傷,蕭氏用袖子按著臉,掩下眼底神色。

“陛下、娘娘!”有內侍回來覆命,說是禁衛軍找到了一截裙角,然裙角早已被血色汙泥浸透,幾乎辨不出原本的顏色,只可斷那布料柔軟隱有金線,是宮中的做工無疑。

“這、這是殿下的啊!”

蕭嬤嬤哀嚎一聲,心下驟然一定,然面上又是淚如雨下:“殿下,我的殿下呀……”

韋皇後亦忍不住哭出聲來,容華目眥欲裂,咬牙道:“朕不信!找,再去找,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!”

蕭嬤嬤顧不得治傷,仰頭又跪了下來,哭道:“滿天神佛在上,保佑殿下一定要平安無事!老奴、老奴願折壽十年,日日茹素,只求神佛顯靈……”

蕭氏句句哀戚,聽得在場眾人無不動容。然她身後驟然聚湧來簇簇火光,將殿前的空地照得宛若白晝,禁衛軍護著中間的那人,蕭氏尚未回頭,便聽聲道:“嬤嬤這般心誠,神佛自不會叫嬤嬤失望。”

蕭氏心頭驟然一沈,好似有一大塊寒冰從喉口滑入胸腹,將她整個人都凍得瑟瑟戰栗。

不可能……這怎麽可能!

“小五,是朕的小五回來了!”容華又驚又喜,忙迎上前去,卻見容姒被內侍扶著,破損的裙角下盡是血色,不由又變了臉,“怎麽傷成這樣!太醫呢?快傳太醫!”

容姒道:“小傷而已,父皇母後不必掛心。”

“怎麽會是小傷?”韋皇後急道,“流了這樣多的血,可見傷口有多深!萬一夜裏起了熱,你叫母後如何放心的下?”

說著又立時讓人備水備衣,拉著容姒讓太醫診治。

容姒卻道:“母後不急,有一事兒臣想先問問清楚。”

容姒看向跪在跟前的蕭氏,輕聲道:“還未問過嬤嬤,本宮活著回來了,嬤嬤可高興?”

蕭氏自見到容姒便面色慘白渾渾噩噩,聽聞此言忙扯了扯嘴角,努力想擠出個笑來,然她兩頰僵硬,這表情作來不倫不類,只勉強道:“殿下平安無事再好不過,可見是這滿天神佛顯了靈,老奴……老奴實在歡喜。”

“是嗎?”容姒輕輕擡眼,漆黑的瞳仁中似有霜意,“本宮還以為,嬤嬤聽聞了本宮的死訊才會喜不自勝呢。”

容華聞言擰眉,目光沈沈落在蕭氏身上:“小五此言何意?”

“父皇……”容姒低喚了聲,忍不住紅了眼。都說昭明公主自小嬌貴,去尋人的禁軍僧人都覺得公主經此一難怎麽也要哭上一頓,可她一路沒喊過疼,眼下又見她這般強忍著,更是叫人覺出幾分揪心的委屈來。

“父皇不知,兒臣的傷不是兒臣自己摔的,卻是叫蕭嬤嬤給推的!”

眾人聞言無不大驚,容華更是神色頓變:“讓太醫先診治,你細說來。”

容姒小聲地吸了吸鼻子,從頭說起。將她是如何為著替蕭氏祈福去的後山,又是如何為著蕭氏擇了小路,路上遭遇了什麽,蕭氏又是如何棄她於不顧皆一一道來。

容姒每說一句都叫容華的面色沈上一分,蕭氏哪裏還敢擡頭,跪都跪不住,只癱在地上抖若篩糠。

“佛門清凈之地如何會有野狼這等兇獸呢,不過是山間野狐罷了,許是我們的動靜驚了它,才會追著我們跑了一段,不想竟試出了蕭嬤嬤的虎狼之心!可見萬物有靈,此言不假!”

容姒低聲道:“其實兒臣本還心存希望,覺得嬤嬤許是太害怕了無心之失,之後定會找來禁衛軍救兒臣回去。豈料兒臣左等右等,禁衛軍就是遲遲不來,兒臣獨自一人在山上,又傷了腳,實是害怕極了。”

據容姒所言,出事時天才將黑,眼下卻已是月上中天,可見中間耽誤了多少時辰!容華一想到容姒一人在又黑又冷的山中待了這麽久,還受著傷,若是再有個意外,哪還有命回來?當下真是殺了蕭氏的心都有了!

“好個背主害主的惡奴!”皇後自方才起就鮮少出聲,此時終是忍不住怒道,“枉本宮還覺得你一片忠心,念在你侍奉小五多年的份上不予追究你護主不利之罪,不想你竟生了謀害之心,為求脫罪還欲掩蓋事實博人同情,實是罪不可恕!”

“來人,將這惡奴就地杖殺!免得小五多瞧你一眼都覺得寒心!”

韋皇後一向溫言細語,對宮人更是寬仁,鮮少見她這般疾言厲色,眼下顯是氣得狠了。

蕭氏駭得魂不附體,身下都濕了一片,只朝著皇後連聲討饒。皇後厭惡地別開眼,揚聲道:“堵了她的嘴,拖下去!”

蕭氏尖叫一聲,立時便被禁衛軍堵住了嘴,只能發出含糊的嗚咽。

眼見蕭氏就要被拖拽下去,容姒攔道:“母後且慢。”

皇後蹙眉:“母後知道蕭氏是你的奶嬤嬤,在你身邊多年,但這等惡奴既有背主之心,就萬萬留不得了,你可不能心慈手軟。”

容姒道:“兒臣知道母後是為了兒臣好,然眼下正值浴佛節,又是在護國寺中,佛門清凈之地不宜見血。且她是兒臣的人,就等浴佛節後,由兒臣親自處置吧。”

“小五說的是。”容華頷首,他雖也恨不得當即殺了蕭氏洩憤,但正是顧慮浴佛節才遲遲不曾開口。容姒這般顧全大局,他頗感欣慰。

容華拍了拍皇後的手,安慰道:“小五如今處事愈發妥帖,你就放心吧。”

容姒掩下眸中暗色,在帝後瞧不見的地方朝蕭氏遞去一眼。

終是她親自做局請君入甕,了結這多年的主仆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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